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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六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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胥罡抱著吉他稍微調整了一下坐姿,膝蓋碰到面前的茶幾,上面擺著的茶杯很細微的晃了晃,水面漾起細密的漣漪。

“本來我想著Z市的最後一首是《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》的,”男人笑了笑,手指很輕松的撥了幾個音:“想想還是換成《赤-裸裸》了。”

米色的窗簾拉著,廚房傳來蒸鍋裏沸水咕嚕嚕的聲響,大閘蟹的香氣彌漫開來。

“她似乎冷若冰霜,她讓你摸不著方向,其實她心裏寂寞難當,充滿歡樂夢想……”男人低低的嗓音帶著微啞,撥著琴弦唱了兩句,話題轉的突兀:“岳彥笠,我想給你寫首歌。”

隔著兩三米的距離,身材清瘦的男人面露驚喜:“啊?真的嗎?太好了!糟了,大閘蟹時間到了,我去關火。”

看著岳彥笠急三火四的跑進廚房,胥罡微微一笑,手指隨意的彈出幾個音,是這幾天零星在頭腦裏閃現的樂譜。

他曾經為流川楓寫過歌。

那段時間是他創作靈感最巔峰的時期,他喜歡網絡那頭的少年,想跟他獻寶,想把所有得意直白的心境剖陳出來,光是想著他這件事就夠胥罡靈感源源不斷,紙張上面爬滿了飛揚跋扈的簡譜和歌詞。

都毀了。在那場車禍裏,隨之燒成灰燼。

記憶找回來的不容易,靈感更是辛苦。存到現在,不過也就是幾個零星的片段,殘缺不全。

岳彥笠迷戀的看著他,看不到缺陷,他不知道胥罡的恐慌跟他一樣多。

岳彥笠擔憂的是生理上的生命,而胥罡被截流漸變枯竭的,是創作上的生命。

這跟他的命沒什麽兩樣。

生活在一起,光環褪去,走下神壇,岳彥笠又會愛他多少?昔日的意氣風發冉冉巨星已死,今日的淡定平凡男人泯滅生活中。

“吃飯了。”岳彥笠在廚房裏揚聲喊了一嗓子:“罡哥去洗手。”

放下吉他,胥罡站起來伸個懶腰活動下筋骨,骨節發出喀拉喀拉的聲響。

晚餐很豐富,光是陳列在眼前,都能勾的人食指大動。

大閘蟹,清蒸老虎斑,蔥爆羊肉,醬汁小排骨,蒜蓉娃娃菜,豆豉油麥菜,搭配的酒水是正宗的紹興十五年陳花雕。

“手藝不是一般的好啊。”胥罡拖出座椅,做出個垂涎欲滴的表情:“我覺得自己以後肯定會被你養成個胖子。”

“你這身高,”岳彥笠心情特別好,立刻懟了回去:“再成個大胖子,震懾力十足了。起碼一般的小賊不敢打你主意了。”

夾了一筷子羊肉卷到嘴裏,胥罡美的瞇起了眼:“好吃!”

“羊肉是菜場那家肉鋪現刨的,內蒙八個月小羊羔,到貨沒三天,新鮮。”岳彥笠幫他倒了一杯黃酒推過去:“少喝點,黃酒養人。”

“我要成個大胖子,”胥罡跟他碰了碰酒杯,喝了一大口:“倒是不怕什麽小賊,就是犯愁別把你壓出個好歹的。”

這話不琢磨還沒什麽,往深裏一想立刻就不上路子了。岳彥笠剜了他一眼,慢悠悠的喝酒。耳廓連著一截脖頸卻是慢慢紅了。

招貓逗狗的惡劣性子一直在,並不隨著年齡的增長而沈穩多少:“不過也不是沒辦法,大不了咱家以後都是騎乘位。就是要辛苦你的腰了。”

岳彥笠掰了個螃蟹鉗子,特別想塞他嘴裏去:“吃飯還堵不住你嘴嗎?我看你不唱歌可以改行當相聲演員去,問問德雲社招徒弟不。”

“我不去,”胥罡想都不想的搖頭:“逗那麽多人幹嘛?我逗你一個就夠了。”

捏著筷子的手緊了緊,岳彥笠沒吭氣,夾了一塊魚放到胥罡面前的碗裏面,溫聲軟語:“嘗嘗魚,老了沒有。”

空氣中莫名有點傷感或是惆悵,有些東西像是偷來的,再怎麽珍惜都看不到久長的未來。

手機響起來的旋律恰到好處的打破了這份緘默,岳彥笠很意外的瞄了一眼胥罡,是岳媽媽。

“媽,”岳彥笠清了清喉嚨後很尋常的開口:“有事?”

房間裏很安靜,於是本不是外放的模式也成了公開的秘密,隔著幾十公分,胥罡聽的一清二楚。

“我昨天在德基碰到小孫,你把股份退了?”岳媽媽劈頭蓋臉直入正題:“我怎麽不知道?”

“這件事,”岳彥笠站起身,跟胥罡歉意的笑笑,往廚房走:“我打算過幾天告訴你的……”

胥罡盯著眼前的大閘蟹,手指心不在焉的轉著自己面前的手機。

沒幾分鐘的功夫,岳彥笠回來:“不好意思我媽——”

“岳彥笠,”胥罡盯著他,一眨不眨:“你把股份退了幫我開巡演,以後我要是沒靈感再也寫不出歌,你會不會失望?”心臟提在嗓子眼,哪怕面上雲淡風輕。

岳彥笠低著頭剝大閘蟹,修長的手指上沾了汁水,潤潤的:“喜歡就寫,寫不出就做別的。”頓了頓看過去文弱的男人慢慢又補充:“我會做生意賺錢,以後你別擔心。”

“你賺錢養我?”胥罡心底百味雜陳,有點陌生,是跟年少時候逗弄流川楓後開懷大笑的愜意不太一樣的存在。

岳彥笠好像有點不太好意思,嗯了一聲:“可能沒你原來賺得多,可是我會努力。”

這人怎麽就這麽可人疼呢?

想不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。可是稍一深思,卻覺得岳彥笠就會說出這樣的話,一點不奇怪。

胥罡吸吸鼻子:“哎呀感動死了,無以為報以身相許好不好?”

一個剝掉殼完整的大蟹鉗子沾了姜醋放到他面前,岳彥笠紅著臉樣子看過去有點軟萌,說出的話做出的事卻爺們兒般的擔當十足。

“你就胡說八道吧,這麽多年也沒改這個壞毛病。”

“我也就跟你這樣,”胥罡吃掉蟹鉗子,喝了一口黃酒,心思是從未有過的輕松愉悅:“跟你在一塊兒,就覺得沒什麽不能說的。過去是,現在居然無縫對接了,好像那十年被狗吃了。”

窗外由遠及近的傳來汽車行駛的輪胎碾壓碎石子的動靜,比這個聲音更大的是車載音響節奏咚咚的流行歌曲。從敞著的車窗傾瀉而出,肆無忌憚的根本不考慮擾民的問題。

“……我就像那一只林中的小鳥,努力掙脫沖向藍天懷抱……”

“挺好聽的,還勵志。”胥罡剛吃掉一塊排骨,直接豎了大拇指:“排骨無敵了,比我媽做的好吃。”

“你剛才吃飯前說給我寫歌,”岳彥笠眼睛亮亮的:“我沒記錯的話,十年前你就說過這話。”

“你記性還真好。”胥罡抓抓頭發,痛快的承認:“確實寫了。原本那天約了見面想彈唱給你聽的。後來曲譜在車禍的時候燒了,腦子裏零星記得點片段,連不起來。”

“沒關系,”岳彥笠看過去比他還窘迫:“我就隨便問問。那個,我當時看報紙上說,是酒駕?”

“大兵喝了酒發癲,不讓他開他非要開。”胥罡想起當年一起玩樂隊的兄弟,心裏有點悶:“來一根嗎?”

“我去拿。”岳彥笠飛快的站起身跑到房間,拿了一盒還沒拆封的軟中華出來遞給他,卻被胥罡十指交扣拽著坐到了身邊。

“說起來我還算運氣好吧。”打火機輕響,煙氣從男人唇間逸出:“那場車禍,大兵和駱駝都沒了。我好歹挺了過來。”

鍵盤手駱駝,鼓手大兵,吉他手崔巖,貝斯手包秋秋,主唱胥罡。

當年的話癆與啞巴樂隊,獨剩兩人。崔巖也在那場車禍中重傷,高位截癱,茍且偷生。

其實這也是這些年他很少出來的原因。一個樂隊幾個兄弟在一起,彼此間的默契不可言傳,一記眼神一聲鼓點,都知道怎麽擰成一股繩頂上去。現如今,殘缺的話癆包秋秋和啞巴胥罡,站在臺上靈魂沒了,只餘疼痛。

“對不起。”岳彥笠攥了攥手指,神情不安:“我不該,不該再揭開傷疤。這次巡演,是我自私。”

“岳彥笠,”胥罡從回憶中抽身而出,索性伸手擰住他下巴,目光直楞楞的對視著:“你這是什麽毛病?說句話都小心翼翼的?以後這麽過日子,你不嫌累嗎?”

胥罡是北方爺們兒,不習慣黏黏糊糊的叫愛人什麽小寶貝兒小親親之類肉麻兮兮的稱呼,連名帶姓叫人沒覺得不妥,疼人也不擅言,硬邦邦的愛別有一番味道。

其實這次重逢之後他很快發現了,岳彥笠總是把他自己放得很低,就好像生怕一句話沒留神,惹自己不高興一樣。

原本胥罡沒想說,打算慢慢相處著,幫他打開心結也就好了。

“啊?”岳彥笠微微張著嘴,有點驚愕有點窘迫:“我,我改。”

“你別把我在心裏架的那麽高,將來我怕你失望,怕摔死。”胥罡索性碾熄了半截煙,拇指摩挲著男人光潔的下頜,目光沈沈:“我其實挺卑劣的,真的。我都怕你知道了拋棄我。”

“那你說說看,”岳彥笠不自在的舔了下唇,淡粉的舌尖一閃即逝:“我聽聽你有多卑劣,是殺人越貨了還是縱火燒山了,呵……”

對方明顯就沒往心裏去,當他是開玩笑。可是胥罡心裏頭咚咚跳的慌,顧不上了。整個人都被那唇紅齒白間的軟舌一勾吸引住了。

“不告訴你。”胥罡低頭湊過去,含混的控訴:“你勾引我……”

煙沒抽完,酒也沒喝完,一頓飯更是只吃了幾筷子。

頭頂的射燈籠罩下來,有人節節進逼不依不饒有人瑟瑟發抖軟慫潰敗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本章所有歌詞摘自鄭鈞《赤-裸裸》(感覺自己是CCTV的……)。

大學那會兒就特別愛鄭鈞。畢業的時候,整個學校到處飄蕩著《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》,還有苦苦熬了四年一直單身狗的哥們兒憑借這首歌一舉翻身,帶著媳婦兒齊齊把家還的,真事兒。

那時候,鄭鈞和高旗的顏,號稱中國搖滾界的雙帥(我能說我也是最近才知道這種稱呼的嗎)。當時光顧著聽歌去了,灰姑娘,赤-裸裸,天下宴席,商品社會,難得糊塗,路漫漫,幸福可望不可及……有點剎不住車的節奏。是真喜歡,那種有點疲沓懶散漫不經心的聲音,特別好聽。及至最近,2017演唱會……聽了之後就是感覺車禍現場,還是回頭去搜老版本來聽,更放心一點。

英雄總有遲暮,可是英雄可以藏拙。

哦推薦一個像素極低的MV,當年為了紀念鄧麗君的《告別搖滾》夜色,鈞哥兒在裏面帥的讓人舔屏啊。

鄭鈞,臧天朔,秦勇,丁武,吳彤……

那個仗義熱心腸的胖哥兒走了,9.28。不說時代的終結,終究唏噓難平。

還有,今天居然是本花生日,時間啊時間,狗啃的一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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